千萬年來呵護台灣山巒脊背的檜木林,終究需以生命作最後的付出,將千年的身軀貢獻給這塊鍾愛的土地。近百年來伐木和周邊的諸項產業,養活台灣無數家庭,哺育今日台灣的經濟發展。原本雄踞昂首於台灣各處山野的原始檜木林,卻在毫無節制地競伐下迅速消逝,退縮侷促在彈丸的保護區內。過去到處可見的檜木建築,也在不足為奇的漠視當中凋零,悄然由國人共同的記憶中褪去。
可能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院內同仁未曾留意,在生醫所正對面的簡易溫室後方,有一棟本院目前幾近僅存的檜木結構建築-植物所風乾室,但因它座落於植物-生農所新建大樓的預定地,即將面臨被拆除的命運。
每當我走進風乾室,心頭都會不自覺地竄起莫名的感動。攀爬於木構橫樑間的陽光,灑落陣陣溫潤的暖意。來自綠野的精靈,輕快地在牆面屋角塗抹明亮的彩韻。聆聽古屋的吐納脈息,那股滲入心脾的舒坦,是源自飄逸於屋內的淡淡檜木芳香。粗獷而拙樸的結構所展露雄渾而堅毅的力道,油然令人佇足品味。屋脊採光通風用的長條氣窗、可卸式的巨幅滑動木質窗板、桁架上整齊排列用於懸掛穀物的掛鉤、屋簷牆面間的防雀網…,不經意之間,細數過往被淡忘的滄桑歲月。也見證物力維艱的年代和一段勵精圖治的歷史。
民國38年國民政府遷台時,中研院的規模基本上只有歷史所和數學所。民國43年植物研究所進行在台復所的籌備工作,當時是借用台糖在台南的糖試所權充研究室,南港則先行成立實驗田和農場。民國48年本院獲國家科學發展委員會補助,在南港本院現址興建風乾室和生物館供植物所和後繼成立的動物所使用(目前移交台史所),伴隨約略於同時期成立的民族所和近史所,本院自此始見雛形。在這半世紀當中,早期興建的建築物已相繼改建,目前的胡適紀念館、蔡元培紀念館、歷史所的考古館(李濟紀念館)、生物館(台史所)、風乾室,可算是本院現存最古老的建築群。
風乾室不但是珍貴的檜木結構建築,而且幾近以原貌保存,具備特殊的歷史意義。伴隨社會環境的轉變,植物所的研究重心已非當初的水稻育種,水稻田和風乾室原本作為篩選和保存種原的功能日漸式微。過去十年來,風乾室遂由植物所從事陸域生態研究領域的幾個研究室使用。嚴格而言,該棟建築似應稱為「生態工作坊」較為貼切,因為功能上它不僅是風乾樣品,而且提供處理(清洗和研磨)環境樣品、蒐藏標本、存放生態調查器材等功能,相當於陸域生態系研究工作的核心。風乾室正如開發檜木林在台灣經濟發展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從來就不曾是主角,卻始終忠實而默默地肩負時代託付的使命。
在全面增產報國的年代中,本院有幸取得並留下此珍貴的檜木建築。基於檜木生長緩慢,檜木林又已全面禁伐的觀點,檜木結構建築在未來百年內已不復可見。根據檜木耐腐防蟲的特性,只要能確保防火和防漏無虞,應可再跨越數個五十年歲月的考驗。即便這棟風乾室無法擺脫被拆除的命運,期盼院方能從院內珍貴歷史資產的角度,擇地搬遷再規劃為其他用途,預期對於提升本院的人文價值當有所裨益。
去年本院剛歡度五十週年,不知再過五十年後,我們將留下怎樣的面貌供後人追憶或評斷?是屢建屢拆,只能留存在印象中的零星片段?抑或始終如一,全然不搭調的傳統?
當我夢迴魂遊,何處是我心靈的原鄉?
圖1 一頁即將被磨滅的記憶。A:台史所(原為生物館), B:風乾室, C:動物和農機具房。這張舊照片所呈現的,可能是本院空前絕後最美麗調和的景致。目前緊臨水田之三合院房舍(C)已翻新而非原貌,B和A 則先後即將面臨被拆除。照片前緣的農舍已埋在分生所大樓之下。原本在A後方宮殿式建築的民族所,現已改建為行政大樓。(原圖摘自中央研究院簡介p.19,1996)
圖2 春花秋月何時了?(植物所風乾室現景,左—正面、右—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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