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環境中應有情感與生活價值在其中。」
幾個月前在活動中心看到基因體大樓公共藝術設計作品的展示,很興奮地拿起紙筆想投票,左看右看後卻作罷,因為實在無法在任何一件作品中投下我的這一票。這使我想起兩年前,幾位美化委員會委員無法為院區整體規劃選出適當的設計案的窘境。
有人說美感是很主觀的,沒有一定的標準。為了避免自己太主觀、太武斷、太挑剔,幾年前,每次與不同的朋友經過那時本院剛完成的新大門時,都會藉機詢問新大門給人的意象是什麼?三分之二以上的答案是:加工出口區或工業區。我想不只中研院,整個台灣在國際社會的形象都是如此。漢寶德先生說過:美就是好看,是一種讓我們愉快的精神價值,這種精神價值有疏解精神壓力,提昇生命力的作用。院區走一遭,看看哪裡給人這種愉快的感受?哪裡給人視覺與空間的沈悶與壓迫感?
本院地處台北盆地的邊緣,在大都市中能夠擁有依山傍水的天然環境實屬難得。由於本院近幾年不斷地擴張,新大樓如雨後春筍般一棟棟地冒出來;當然,提供同仁合理的研究空間是無可厚非的事,但是,在此同時我們也發現院區的綠地一塊塊地消失,原本自然遼闊的天際線也一片片被蠶食鯨吞。隨著綠地消失,原先棲息在這些綠地上的動植物,樟樹、榕樹、春蘭、秋桂、蝴蝶、蜻蜓、小鳥通通都得大搬家,一個都市中難得的小型生物網就此消失。因此,提供同仁舒適的研究空間與為台北都會區保留一塊較自然的綠地成了無法兩全的事,我們應該努力去做的是減少開發對人文與生態環境的衝擊。這在空間規劃與建築設計上是可以做得到的事。以921重建區的校園設計為例,有幾件就充分展現了各地區、學校的人文與生態特色,所以台灣並不缺乏具備這樣的素養與專業設計者。甚至本院歐美所在十幾年前已經做了這樣的努力,在兩棟建築之間保留當時三十年左右的一排大榕樹,並將該區規劃成目前全院最美的綠色小徑,這條小徑是很多同仁及附近居民散步時的最愛。非常感謝歐美所在十幾年前就有如此的眼光,為大家保留並維護這一項健康、美麗的公共資產。
這樣的眼光在近幾年似乎與本院科技知識的累積成了反向發展,我們可由歐美所之後興建的建築大多數明顯地缺乏這樣的視野而得知。建築物只是一棟又一棟越來越大,卻如同從天外飛來的水泥龐然大物,看不出對原有自然與人文環境有任何的了解與尊重,更不要說能夠把這些自然與人文資產內化成建築本身的一部份,創造出特色與美感。以本院目前新近完成的基因體大樓及正在興建中的人文大樓為例,基因體大樓在規劃之時有幾位熱心的同事為了不影響規劃進程,在又濕又冷的寒流天用黃膠帶一一標示三、五十年的老樹,希望讓這些長期累積的公共資產有一些存活的空間,建築規劃上原本也承諾不會危及老樹,但是,施工時卻以測量錯誤及規劃時沒有考慮為由,忽略在建築物與老樹間留下老樹根系的伸展空間(2.5公尺),犧牲了原本可以不要遷移的幾棵大樹。如果理由真是如此的話,我們難道不該對建築師與營造廠的專業能力大打折扣?在不久的將來,植物所北側的綠色小徑和院區最大最美的樟樹也將因農業科技大樓的施工而消失,接下來呢?
另外,為了因應能源與生態危機,從十幾年前開始,世界各地慢慢興起綠色建築的風潮,台灣有幾處地方(如三芝劉力學的住宅、宜蘭厝…等)也開始落實這樣的建築思潮,本院的各棟建築是否也在朝這個方向調整?本院各所處存在的基本使命是為了要增進社會的福祉,但是,如果在擴展建築物空間的同時,沒有考慮或嚴重忽略了其他自然與人文的無形成本,極可能研究成果尚在未定之天就挾科技優勢、耗用大量社會資源,卻對社會共有的無形資產造成不可回復的破壞。
想提醒大家的是,從地球村與生物多樣性的角度看,人文與自然資產是公共資產,屬於社會全體,不專屬於哪一所或中研院,我們有幸能夠親近與照顧這些寶貴的資產,應該善盡代管的責任,將本院所有的建築一步步規劃成人文與生態廊道的一部份,而不是成為一把又一把截斷生態廊道的剪刀手或推土機。這些觀念的落實亟需本院處理相關事務的人員加強這方面的素養,才能代表本院選擇適當的專業人員。
中研院的軟硬體環境所呈現的是何種情感與生活價值?本院有人文各所及近年成立的環境變遷與生物多樣性中心,這些研究機構的責任不應只是製造一些紙上文章,這些研究成果應該要能為社會傳承優質的文化及生態資產,建立院區成為一個人文與生態廊道。在我們的生活環境中,積極維護優質的文化及生態資產,是中研院在這個人文與生態資產急遽凋蔽的世代中可以作為社會典範的一小步。
※本專欄作者意見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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