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研隨筆◇◆ 花開花謝──能樂中的永生與幻滅 中國文哲研究所助研究員 陳瑋芬 本月十六日,日本寶生流的能樂師佐野登、小倉敏克、渡邊他賀 男、渡邊茂人、小倉健太郎等人將蒞院演出,除了介紹能樂舞台、 樂器、服裝、面具外,並將實際演出劇目《羽衣》。來訪樂師有三 位是日本國寶級人物(重要無形文化財綜合指定保持者),佐野團 長是寶生流第十八世宗家,創作有《翁千歲》、《石橋》、《道成 寺》、《亂》等大曲,主管「芝寶會」的各項活動。團員曾至墨西 哥、中國大陸、法國、俄羅斯、美國、埃及等地公演,擁有豐富的 演出經驗。此回初次訪台,對於院內同仁及南港區居民而言,將是 認識日本精緻演藝的難得機會。 能樂是日本最古老的戲劇,與歌舞伎、文樂(人形淨琉璃)並列 為日本三大古典戲劇。歌舞伎融合音樂和舞蹈、文樂則以木偶說唱, 二者皆屬平民的戲劇。能樂使用極其簡樸微妙的肢體語言,詮釋佛 教的無常世界與人類深層細膩的感情,被推許為日本典雅文化的代 表之一,去年五月更由聯合國科教文組織指定為世界無形文化遺產。 其演出結合了音樂劇「能」與滑稽喜劇「狂言」,二者以「能→狂 言→能」的形式交替上演,在莊嚴敬肅的氣氛與愉快的律動感之間 取得協調。演員們帶著面具,站在專門設計的舞台上,由笛、鼓伴 奏載歌載舞。 能樂起源甚早,古稱「猿樂」,它的重要轉折點在十四世紀時, 觀世流的始祖觀阿彌把淨土教思想融入表演中,其子世阿彌更將禪 宗的教養帶入能樂,奠定了今日能樂的表演方式。 有人以「花謝」與「花開」來比較日本文化與西歐文化的發展方 向。以為日本人深知花之將殘,因此試圖捕捉花朵綻放時的瞬間之 美,而西方人則致力於花之永生。但這並不表示日本人耽溺於毀滅, 他們期許新生,同時也欣賞花由開而落、逐漸凋萎的過程,在其間 寄予重生的心願。觀阿彌與世阿彌就是站在這樣的出發點,賦予能 樂新的生命。觀阿彌試圖以神、佛、生靈、死靈展示陰間的種種, 世阿彌則進一步站在死亡的世界展望新生,作品呈現出生命的壓縮、 停駐、或者逆轉。他不消極的惋歎花朵的飄零,而著眼於花朵飛散 時揮灑而出的新鮮生氣,期盼下一次的復甦。世阿彌的能樂啟示了 日本人,雖然可以選擇抵抗時序遞嬗與自然流轉,來證明自己的存 在,但是也可以選擇平心靜氣接受萬物生滅的事實。 能樂在觀阿彌和世阿彌的努力下開展了豐富的題材,七百多年來 出現過兩千五百多齣作品,目前可見者約有兩百五十齣。近代以來, 能樂的觀眾不再限於將軍、大名,平民也能一睹其丰采,能樂的藝 術甚至走出日本,積極創造與其他文化對話的空間。人們在各式題 材的呈現中思考生死之間的距離感、死者對新生的想望;在舞蹈的 姿態中感受無色無文之美、動作之極簡與色彩的奧義;在音樂的和 聲中傾聽樂器的個性、音符的制約與自在,以及音調留白所引發的 緊張;在能面的遮掩下窺探演出者澎湃的情緒,領略單純也是複雜、 無表情正是無限表情。 有人認為能樂很孤高,以「幽玄」來形容其優雅深奧的美感非語 言文字所能準確表現。但能樂其實也涵蓋了多種藝術要素,它在豐 富的象徵中讓人寄寓無遠弗屆的想像力,在具現與回想之間讓人賞 味不盡。每一場的演出終了、音符靜止後,主角會緩步走上側橋隱 身幕後,樂師與伴奏者隨後淡出,舞台上僅留雄立的老松,一切返 回演出前的靜穆。一直到最後,能樂都還要以舞台的「空白」來啟 示觀眾時間之無限延伸,如同舞樂從無生有、自有返無,有朝一日 終將再生。 能樂的藝術可以超越時間與空間的限制,誠摯地邀請《週報》讀 者在十六日夜晚到本院學術活動中心親臨觀看能樂在非日本文化的 異國、非專業的舞台上,能夠演繹出樂師與觀眾多少幻想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