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專欄◆◇ 李院長給我的兩項任務 (副院長 張光直) 去年五月,我從美國波士頓到台北來看以前並不認識的李遠哲院 長,決定接受他的誠意邀請,來台擔任專管學術事務的副院長。雖 然這個頭銜中的"學術"兩字,包括中研院的整個範圍,但我主要的 近期任務之中,以兩項最為迫切,即人文社會科學各研究所的整合 ,與協助全體研究人員提高研究工作的水準。自從去年八月就任以 來,我的工作範圍廣泛到我沒有想到的程度,工作量也因能力不強 而顯得很大,但是我每天吃飯睡覺都在想著的只有四個字:整合、 提高。 "整合"這個字大家多讀為"合併",但是凡某物或某事需要整合時 ,我們的意思常常是說它需要調整、融合(integrate)。如果合併能 達到這個目的便合併,如果分裂能達到這個目的,便分裂。人文社 會科學各研究所需要整合這個想法,由來已久,在民國八十三年的 第二十一次院士會議上脫穎而出,人文組通過了一個提案,提出來 一個理想的新的研究所的組織結構。也許因為它太理想了,很快地便 被院士會議擱置了。但在將它打入冷宮之前,我的朋友許倬雲院士 加上一條:請今年新任副院長負責研究提案中的問題。這樣一來, 人文社會科學各研究所的整合問題,成了我自去年八月來院以來最 費時費力而收穫有限的工作之一。一年半以來在這上面做了些什麼 事?為什麼這樣做?我應該在請假返美講學的前夕向關心的同仁作 一個簡單的報告。 去年來院以後,花了很多的時間研究為什麼院士們要整合人文社 會科學各所?我的結論有下面這幾個:有幾個大所,如史語所,分了 好幾支;在剛成所的時候──已有67年之久,老天爺!──這幾支 學門也許是很近的,經常彼此合作而不與其他的學門來往。到了現 在這幾支學門已經各自發展,彼此視同路人了,可是還是限在一個 所裡,彼此牽制,都不好發展,難免產生若干摩擦。這是院士們看 到的所中的一種情形覺得需要採取行動的。還有一種情形,專指社 科所的;這是為了三民主義而設的一個所,它的內容不是由學門的 範圍劃定的,所以裡面有社會學、有經濟學、有歷史學、有政治學 、有法律學、有心理學、還有哲學。院士們很合理地要問:為什麼 在同一個院裡要有兩個所都研究一種學科的東西呢?如果將社科所 的經濟學部份併入經濟所,豈不是在人事、圖書、和業務費用上要 經濟許多嗎?還有些問題集中在台史所:這是不是翻過來的三民所 ?區域史是成所好還是應當設一個中心或研究室? 這種情形應該如何改善?如果我們只有一張白紙,可以從頭開始 ,那麼我們就可以照著理想,隨意畫一個藍圖。但是,這些個所已 經在各自的歷史情勢中取得了客觀的存在,每一個都有一個小小的 團體,做他們個別的研究。所以,很少的情形是真正的重複。而且 ,人不是棋子,不能隨著下棋的人的意思擺來擺去。所以,真正需 要採取行動的地方,不是那學門不規則的地方,而是那矛盾緊張的 地方。李院長也同意在整合這件工作上,逐所進行。先著手的是社 會學研究所籌備處的成立。成立這個新所,主要有兩點考慮:一是 這個學門的研究人員雖然集中在民族所,但在其他所裡也有不少, 如社科所和歐美所等。這些社會學者要求成所已經有二十多年,如 果集中起來馬上就是一個非常有實力的團體。第二點是基於這頭一 點而來的:當前院裡的經濟情況不容許嶄新但在院裡沒有基礎的所 的設立。這就是我們都很想有而且作為一個國家最高研究機關也應 該有的一些研究所,如政治、法律、和心理研究所,在最近的將來 ,恐怕我們無法平地起高樓那樣把他們變出來。而這就是社會學研 究所在這種情形下成為第一個新所的原因。我們現在正在規劃討論 語言研究所和考古研究所的設立;這兩個所都是從歷史語言研究所 分出來的。如果這兩所分所的建議可以被全院接受,人文社會科學 在中研院就會在短程內有下列個所: 一、歷史語言研究所(現名) 二、語言學研究所(討論中) 三、考古學研究所(討論中) 四、民族學研究所(或,照很多人的希望,人類學研究所) 五、近代史研究所 六、台灣史研究所籌備處 七、中山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所 八、經濟學研究所 九、社會學研究所籌備處 十、歐美研究所 十一、中國文哲研究所籌備處 這十一個所、處進一步的整合是很可能的,但要看將來的經濟條 件與人才的汲取。三個歷史研究所可能受到很大的壓力合併成兩個 或一個,但是我個人對這是強烈反對的:台灣應該有個台灣史研究 所,而古史和近代史所用的史料和所研究的問題都有基本的不同。 歐美研究所如果像所內的研究人員屢次向我保證今後新聘與升等的 研究人員絕對都是第一等人才,不久的將來這個所可能成為在國內 研究西洋文明的權威。至於社科所,研究同仁向院長和我允諾五年 內找出他們的一個有自己可以認同的新面貌;我們希望這個新面貌 注重法律和政治,但是我將支持他們自己作的任何合理的決定。 這上面談的是整合工作的重新組織的一面。至於科際整合的一面 ,研究所的重組永遠趕不上科際整合的需要。而且,科際整合的研 究需要很大的彈性,一個科際整合的計畫與另一個科際整合的計畫 ,所牽涉的學科,通常是不一樣的。院中現在非常看重的跨所的主 題計畫,就是這個意義下整合工作最實際最有力的一項工具。 最後,關於整合工作我有時聽到一個問題:為什麼李院長不設立 一個委員會來研討和執行整合的問題?這個問題是李院長才能回答 的。但是我做這件事情,並不是全憑主觀的見解一意孤行的。為了 整合的事,與每所同仁至少座談了兩次,與所長、副所長、和個別 同仁不知道談了多少次。我綜合了我所聽到的意見、和所看到的問 題,用我最好的判斷所得的方案推薦給院長。最後的決定,是院長 的決定。 我的另外一個任務,即協助全體同仁提高本院研究的水平,則需 要全體同仁主動參加。本院研究的水平在國內一般而言大概都被人 評估得很高,但是我們自己知道,在有的領域中我們可以說是在世 界上算是先進的,但是在其他領域中我們連起步都沒開始。不論國 家多富,給我們的預算多高,我們不可能每一個學門都在世運裡拿 金牌。我們在哪些個學門中要優先發展,全力以赴,需要大家的共 識。我相信,台灣研究,從天文到地理到人文,我們都要是世界上 最好的研究機構。在人文社會方面,中國的研究,在歷史、語言、 文學、哲學、美術等學科,台灣具有豐富的資源與遺產,可以在世 界上佔著前排的位置。此外,就要看我們的選擇了。在自然科學方 面,本院在數理和生命科學中都有特殊的貢獻,但在哪些方面要特 別出人頭地,也是選擇的問題。 僅靠已有的資源和祖先的遺產當然不能就使本院的研究出人頭地 。我們要先對中央研究院的性質和任務有個清楚的瞭解:中央研究 院是個菁英份子的機構;在作研究的是菁英份子,我們要培養的年 輕人也是菁英份子。所謂菁英份子,在英文裡面叫elites的,不是 指的社會菁英,即社會的上層份子,而是學術菁英,即學術上出類 拔萃的優秀人才。學術菁英不是對社會沒有服務功能的;事實上, 菁英學者對社會的貢獻直接間接地比非菁英份子多得多。但在他們 的研究和訓練上,學術研究是唯一的評估標準,而且從耕耘到收穫 的時間的長短是不重要的。 假如我們同意這裡的看法,即中研院是個汲取與培養學術菁英份 子的最高學府,那麼我如何協助全院研究人員提昇院裡研究水準, 是不難得到共識的。首先,新聘、續聘、和升等的標準,必須有一 定的界說,而且這個界說是要有世界性的。作世界性的界說,就是 要將評審人選國際化,評審標準要包括長期的記錄和成就的總和, 而不限於一個短時期之內的一、二本書或論文。特殊的成就要比形 式的學位或大量的但無關緊要的文章受重視。有peer-review的雜誌 期刊和書要遠重於機關雜誌。這一類的標準是在這裡說不完的,但 是是大家都知道的。要是要我說在做新聘、續聘、和升等時最重要 的一點是什麼,我的回答就是"公平":不但實質公平而且外貌公平 。還有一點就是年輕人對他工作的環境將來有表示意見的機會;工 作環境包括資深同仁和研究方向在內。所以對資深同仁的升級與續 聘,年輕的研究人員雖然不能投票,甚至不能參加開會討論,但也 應有用其他方式表示意見的機會。 最後,要提昇整個學術風氣的水準,成立一個「中央研究院出版 社」可能有鼓舞和監督的作用。各研究所的機關刊物最好逐漸改為 學門或專業性的有peer-review的職業性的期刊,由中研院出版社內 的職業性的編輯人員負責。 提高全院研究水準這些可行的步驟,已經在各方面建議採用了。 有些建議,與傳統習俗不同,一時恐怕不易為大家接受。所以我在 上面說,這一部份的工作比較困難,需要全體同仁主動參加。我相 信本院學術水平的提昇是必然的,本院同仁在世界上的學術地位也 是日益增進的。但是"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這句老話,今天還 是適用的。所提議的步驟,早晚是要吃的苦藥,對這我毫無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