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報導》

  千山唯我獨行－－母語著作得獎感言

    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  李壬癸

    一、前言

      四十多年來，今年教育部首次舉辦八十三年度獎（補）助母語研
    究著作。獎補助的對象包括台灣南島語言、漢語方言（閩南語、客
    家）暨中華民族其他語言（藏緬語、傣語、彝語、維吾爾語、滿洲
    語、苗傜語等等，以及其他漢語方言）。這些母語著作獎共分為四
    大類：𤍣南島語，堦閩南語，𤯵客語，塜其他語言。每一大類共分
    五組，南島語言類的五組是：𠯿母語之特質及文化背景論述，𢃼語
    彙詞書，𠋥語法分析論著，𢔰教材或輔助教材，𠖎傳統歌謠、神話
    傳說。其他三類也是分成五組，除了第𠯿組改為“書寫問題研究”
    外，其餘四組都相同。每一組都分為三個等級：優等、甲等、佳作
    。優等和甲等各一名，而佳作三名。另於每組選出一至三名已達相
    當水準而作品尚未出版者，發給出版補助金。本人獲得山胞母語之
    語法分析組的優等獎，以及山胞母語之特質及文化背景論述組的甲
    等獎。也是各類組所有的獲獎人當中唯一獲得優等獎的人，可說非
    常幸運。

      今年教育部母語獎補助頒發儀式和「台灣南島民族母語研討會」
    閉幕式合併舉行，於五月二十二日下午在中央研究院學術活動中心
    國際會議廳正式頒獎，由教育部次長李建興先生主持，參加觀禮者
    有教育部執行秘書毛連塭先生、立法委員蔡中涵先生、中研院史語
    所所長管東貴先生等人。在每一類的所有得獎人都接受獎狀之後，
    再由一位得獎人代表發表得獎感言：南島語由本人代表，閩南語由
    洪惟仁先生代表，客家語由徐運德先生代表，其他語言由孫天心先
    生代表。

    二、得獎感言

      首先感謝教育部今年這個創舉：從八十三學年度起辦理獎（補）
    助母語研究著作，使得從事母語工作者受到相當大的精神鼓勵。教
    育部歷年辦理的學術著作獎，文科得獎人幾乎年年都是頒給研究歷
    史的，其他學科很少得獎的機會。今年教育部教研會開創的這個新
    局，對於今後母語的維護與發展將有很大的助益。得到這種獎的應
    該感到很光榮，因為許多獎都從缺，可見評審過程都很慎重，寧缺
    勿濫。

      其次，我要感謝歷年來協助過我的所有的原住民朋友。沒有他們
    的熱心幫忙，我就不可能從事各種台灣南島語言的調查和研究。我
    常常單獨一個人從一個部落走到另一個部落。初到一個地方，誰也
    不認識，可是經我說明來意之後，部落的人大都對我非常友善，儘
    量協助我。他們對我這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熱情款待，如把他們最
    好的客房讓給我睡，給我吃他們認為最好吃的食物，常令我十分感
    動。他們的友善和熱情的確使我銘感於心，久久不能釋懷。我感到
    對他們虧欠太多，希望能為他們多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我所能做的
    就是儘量把有關台灣南島語言的研究工作做好，促使國內外人士重
    視這些語言的真正價值。上天不負苦心人，我陸陸續續都有一些研
    究成果提供給學術界，終於獲得國內外的一致肯定，使我感到很欣
    慰。

      如果今日我有一點研究成績，凡是關心過我的每一位恩師和我的
    每一位親友都是功不可沒。我的語言學啟蒙老師是師大林瑜鏗教授
    。大學畢業後她繼續關心我和培植我，給我到美國密西根大學進修
    的機會，我才會走上語言學這一個冷門的學問。我在夏威夷大學唸
    博士學位的時候，我遇到另一位恩師李方桂院士。他一直鼓勵我回
    國從事台灣南島語言研究，並且主動推薦我到中研院史語所專心做
    研究。我不敢辜負這兩位恩師對我的期望。此外，我的父母、我的
    兄長、我的妻子都因我的工作關係而犧牲他們自己。若干年前我常
    出去調查，讓幼小的子女和妻子在家擔心害怕，我深感內疚。

      從 1970 年起我到中研院史語所任職以來，我的調查研究工作一
    直得到史語所負責人的支持。歷任所長李濟先生、屈萬里先生、高
    去尋先生、丁邦新先生、管東貴先生都給了我許多方便，我的工作
    才可以順利進行。我的研究論文也有最佳的發表園地。我的同行、
    同事，以至我的學生、我的助理（先後有陳秀雲、李慧敏）都給了
    我很多、很大的協助。沒有他們，我就無法完成和發表那些著作。

      許多年來，國內人士大都不重視南島語言的維護和研究。過去政
    府雖然不怎麼重視人文社會科學的研究，幸而國科會歷年來都支持
    基礎的科學研究，包括人文社會科學。我歷次所提出的研究計劃都
    獲得經費上的支援，我的調查研究工作才能順利展開，才不致於中
    斷。國科會每年也都給我個人獎助：從普通獎到優等獎，以至傑出
    獎都得過，使我精神上得到不少的鼓勵。

      有的學術研究工作是很孤獨的。二十多年來我絕大部分的時間都
    在孤軍奮鬥。當我揹著旅行袋，單獨一個人在山上行走時，我的心
    境、我的感覺有如楚留香連續劇主題曲中的一句話，「千山惟我獨
    行！」每當我到一個部落去蒐集語言資料，常常有人好奇地問我：
    「你為什麼要學我們的話？學它有什麼用？離開這個村子，就沒有
    人聽得懂我們的話了。」我的回答是，「你們的語言很有學術價值
    。年輕人知道的愈來愈少了。我要把它記錄下來，免得後代的子孫
    沒有人知道我們曾經有過這麼有特色有價值的語言存在世界上，存
    在台灣這個地方。」

      調查工作相當辛苦，多數年輕人都不願意從事這種工作。語言的
    調查研究、分析工作並不容易做，難度也較高。少數有能力從事台
    灣南島語言研究工作的人，卻又工作意願很低，除了調查工作不方
    便，怕吃苦之外，另一個影響因素就是：一般人都懷疑研究少數民
    族語言會有什麼前途？寫出來的研究成果又沒有什麼人要看，何必
    自討苦吃？二十多年來是什麼力量在支撐著我，使我從未中斷這一
    方面的研究工作呢？這就是使命感。我不做，誰做？何況，這是很
    有意義的工作。我想做一個對社會真正有用的人，但沒有野心做一
    個「最有價值的男人！」（墨西哥拍攝的一部片子）。

      我總覺得個人的能力很有限，過去所做的實在不夠多、不夠好。
    今後仍有待加倍努力，爭取更好的研究成果，來報答所有關心我的
    親友。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我、督促我。